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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辞别广陵

刚坐下歇息,远处奔来一群人,到了近处,看出是小渔童母子带了乡人前来。

虽早已有小渔童母子报信,众乡民看到庙内外情况,大吃一惊,倒抽凉气。

双方见面行礼之后,王敬得略去火药爆炸等中间要紧之处,把前后经过简要叙述,只说是路遇贼寇,见财抢劫。他长年在外行走,口齿灵便,又有小渔童母子帮腔作证,乡人听得频频点头,齐声痛骂贼寇泯灭良心,猪狗不如,更有人义愤填膺,顿足捶胸,表示恨不能活捉了贼寇,千刀万剐,更无人生疑。

王敬得掏出银两,请乡民帮忙安置病汉后事。乡民心地良善,纷纷推辞,称街邻理应相互帮助。王敬得再三相劝,表示病汉仗义助人,自己好生敬重,愿意相助料理后事。乡民纷纷竖指称赞。至于其中细节,王敬得不提,忙乱中也无人理会。

王敬得又掏出银两递给乡民,言道经商之人已遭打劫,行旅艰辛,不愿再惹动官府,烦请他们将现场一并清理收拾。

乡民为首之人钟阿伯,年纪虽老但颇有主见,召集乡民商议。众人认为小渔童母子本已陡遇横祸,凄惨万分,如再报官府,衙役虎狼之性,保不准再旁生枝节,万一差役贪污勒索,不仅害了小渔童母子,还将苦了一众乡邻,现苦主自愿早些安葬,余人非至亲家人,不必多事。众人商议已定,就此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翟敬承打听到当地风俗,死者三天后方才下葬,他担心敌人去而复返或再有其它阴谋诡计,和王敬得等人商量,准备让王敬得带着货物先走。

王敬得也有此虑,极力劝翟敬承带弟子和货物先走。翟敬承伤势很重,急需回霹雳堂治疗,自己伤轻可以留下,待三日后料理完丧事再带小渔童母子二人一起走。

翟敬承遂叮嘱王敬得小心在意,请乡民雇了一艘船,即刻带了几个弟子和黒木箱扬帆而下,直奔金陵。

人多势众,又有孔方兄相助,乡民做事甚是灵活积极。贫寒之家,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众乡民七手八脚,也不用小渔童母子操心,诸事办的妥当顺利。乡民们又将庙门内外倭寇尸体马匹,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把骨灰抛入长江。

第二日午时刚过,霹雳堂派来接应的人即赶到了小村,和王敬得接上了头。带队之人邓敬华,人称“玉面阎王”,早年间也是江湖十分有名的人物,传言他的功夫、火器都不在掌门秦敬泉之下。

邓敬华风华正茂之时,因故致残,二十多年里绝少出门,若非事态严重,也不会亲自赶来救援。

王敬得知道这位师第性格有些古怪,平时少言寡语,也不待见陌生人,遂找了间偏僻民舍,将他单独安排住下。

霹雳堂这次派来的人数不少,除了邓敬华亲自率队之外,队伍中好手众多,王敬得自身体力也在恢复之中。这次被算计中伏,霹雳堂吃了大亏,险些全军覆没,人人心中忿忿不平,决意复仇。可敌人一击不中,就此销声匿迹,多方查探也是踪迹全无。

到了第三日,众人一早就出门安葬病汉。王敬得感其恩义,请邓敬华等人在村庄等候,自己也扎了孝带随众送行。墓穴离庄较近,诸般仪式后将病汉缓缓下葬。

除了当天在土地庙,小渔童这几日之内不再哭喊,每日就喝两口稀粥,就此浑浑噩噩。今日站在棺木旁,见乡亲将父亲抬入棺内,又有人盖上棺盖,缓缓合上。眼见父亲身躯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他蓦然如遭雷击,身躯颤抖,大叫一声扑上棺木,如疯虎般将乡民推开,不许众人抬棺下葬。他势如拼命,力气惊人,旁边的成人竟制之不住。

王敬得叹口气,伸指按上他头顶百会穴,内力到处,小渔童身体放松,闭目倒下。王敬得将其接住,小渔童母亲神色慌张,冲上前紧紧搂住儿子。

王敬得向她颔首,示意小渔童无碍。村妇眼见丈夫棺木缓缓沉入墓穴,乡邻一锹锹往棺木上铲土,泣不成声,

喃喃自语道:“当初…你年少…出门从军,我在家尽心服侍二老直到善终…你很感激我,…发誓从此一辈子对我好…可我好命苦…等不到白头到老的那一天…”,她言辞恳切,人皆动容,旁边几个妇女忍不住留下泪来。

她接着哭道:“你从军受伤,…回家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可是…你要照顾我们娘俩,…什么事都抢着干,不让我们母子受苦,…其实我抚养公婆、照顾你…都是本分,虽然你身体一直有病…可我们在一起,很快乐…,现在你一个人去了,没人陪你…”她喃喃自语,缓缓放下小渔童,忽然起身,一头向棺木撞去。

王敬得一直在暗暗留意,见状迅疾上前按住她。几个村妇上前来搂住她,众人哭成一团。

此时小渔童呻吟一声,缓缓醒来,村妇听到儿子声音,忽然神智醒转,上前搂住儿子。钟阿伯不失时机,上前劝慰,他年纪大,深得乡邻信任,几句话说下来,颇有份量。

村妇听钟阿伯责备自己惧怕畏难,辜负丈夫期盼,弃子轻生,想到刚才果真轻生随丈夫而去,年幼儿子世上将再无亲人,心中既难过又伤心,忍不住哭出声来。

王敬得待她哭声稍弱,上前劝慰道:“大嫂,有生必有死,早死不必悲,晚死未必喜。你如追随丈夫一走了之,独子在世,孤苦零丁,想来你丈夫泉下有知,必不能安生。他临终托子,就是希望你能够抚养儿子成人。令郎气宇轩昂,小小年纪知节守义,来日不可限量,你千万不可做出傻事。稍候还请你们收拾妥当,和我一起动身。”

钟阿伯和王敬得人生阅历丰富,知道此时唯有儿子才能够牵住母亲的心,因此都拿小渔童来劝她,果然收到效果。

村妇一动不动,呆呆发愣,忽然拉着儿子向王敬得跪拜行礼,道:“恩公说的对,想想孩子,我也不能做傻事。孩儿他爹临走前就一个请求,还盼恩公日后管教好我孩儿。孩子就拜托给恩公了,我一个乡下妇女,什么也不会,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我留在家乡不走了。”

王敬得劝她起身,再三相邀母子同去金陵。村妇道:“再苦还是家乡好,我习惯了乡村生活,到了大地方也不会做其它事,就不去了”,坚辞不走。

王敬得明白她不愿靠人同情接济,虽是普通乡村农妇,自有一付傲骨,也不再相劝。

安葬已毕回到村庄,余人散去。小渔童家中贫寒,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除了一件日常随身的旧衣服,就带了他父亲传下来的包袱。村妇看出王敬得归心似箭,主动催促他们动身。

王敬得伤势未复,骑不得马,须乘船而归。一行人到瓜洲江边大观楼码头雇了艘快船。大观楼与滕王阁、黄鹤楼、岳阳楼并称“长江四大名楼”,楼势巍巍高耸,极为壮观,不过出发时天色黯淡,浑浊的江水呜咽东流,显得一片肃穆苍凉。

临别之际,村妇领着小渔童向丈夫安葬方向跪拜行礼,严肃道:“不管你走到哪里,你父亲都在天上看着你。记住父亲的话!”

别人母子别离,母亲都是心中不舍,言语温柔,村妇却口气严厉,道:“你父亲为你挨了这一掌,以命换命,你一定要争口气!”

这几日事多,村妇也顾不上儿子,自父亲下葬到如今母子分别,小渔童都是一滴泪未流,昏昏噩噩。如今面向父亲坟墓跪拜,母亲正色教导,小渔童浑身一个激灵,扑到母亲身前,抱住双腿大叫:“妈妈,妈妈!”村妇轻抚儿子头顶,道:“无论何时何地,自己别看轻自己,也别让人看轻了。”

小渔童年龄虽小,性格刚毅,分别之际居然忍泪不哭。

霹雳堂众人早已上船,船夫等王敬得和小渔童上船后,即解缆起程。顺风直下,船速飞快,小渔童站在船头,看着母亲身影越来越小,终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