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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编:项绫哀

第九编:项绫哀

项绫哀站在庭院中,面前摆着一只大瓷盘,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从河里捕获的大鲈鱼,银鳞闪烁,双眼圆睁。她眉头微蹙,正在尝试着把鱼刺全部都剔出来,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鱼刺了。相比于厨房,庭院里有更大的空间来大展手脚,还可以不必顾及旁人的目光,随心所欲施展自己的创意与耐心。这个想法在她心中已酝酿许久,但直至今日,才真正付诸实践。

前两天午餐的时候,有根鱼刺扎进了她的牙缝中。她瞬间失去了食欲,也不敢再继续咀嚼或吞咽口中的食物。她在餐桌前愣着焦虑了一会儿,很怕自己捉不到那根刺。她匆忙地站起身,不顾同桌人投来的疑惑目光,匆匆跑到庭院里,避开所有人。她独自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张开含着许多碎鱼肉的嘴,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去,有些盲目地试图捉住那根刺。那一刻,她感到了难堪和恶心。好在,刺并没有扎得很深,还有一段露在牙缝外。她屏息凝神,成功地将刺拔了出来。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没有什么困难,也没有出血。不过,这番经历又激起了她对鱼刺深深的厌恶。

而今,面对着眼前的鲈鱼,她沿着鱼背将鱼对半剖开,中间那条粗鱼骨被干净利落地切出。然而,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在于那些隐藏在鱼肉中的细小鱼刺。她耐心地将鱼刺一根根拔除,而这令她有些烦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这远比想象中困难得多。眼见着鱼肉变得有些松散稀烂,她可以确定,里面仍然还有很多细刺没能拔出来,便愈发地感到沮丧了。

这时,一阵敲门声硬生生地闯入了她的耳中,下手有点重,感觉并不友好。要么有急事,要么就是粗鲁。她站在原地,握了握沾满鱼肉末和粘液的手,犹豫不决。门外的人显然没有耐心,敲门声变得愈发响亮和频繁,似乎在宣泄不耐烦的情绪,扰得她心中涌起了不悦。最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迅速地走到水缸旁,舀出清水冲洗双手。清凉的水流冲过指尖,带走了鱼腥气和黏腻感。她用力甩了甩手,小步跑去开门。

伴随着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村寨士兵。他们的制服变得比之前更为整齐了,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威严。而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帝国士兵,让场面显得更加严肃

站在最前面的是恭祥杉,他的脸颊两侧留了一点小胡子,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项绫哀的记忆中,他从小就跟着祖父母长大,家境并不富裕。上次雪国残军入侵时,他家的房屋被焚毁了,项绫哀曾经收留他们全家暂住过一个月。之后,恭祥杉一家人就长期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中,显得非常落魄。为了重建房屋,他们家把仅有的耕地卖给了一个帝国商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一家人几乎断了生计,恭祥杉就应征加入了卯荡寨的军队,成为了一名士兵。

见到项绫哀,他的表情略显僵硬,目光透过她的身影,探望向庄园深处。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掩饰内心的不自在,随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绫哀,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落在了项绫哀那双尚未干透的双手上,不禁问道:“你刚在干什么?”

“杀鱼。”

“哦,是吗?你应该很擅长这个吧。我之前见过你杀鱼,很快就弄完了。”

“是的,跟杀人一样擅长,一样干净利落。”项绫哀冷冷地瞥了一眼,似乎想要震慑住眼前这群人,无论他们的来意是什么。

恭祥杉被吓了一跳,他勉强挤出笑容,试图缓和气氛:“啊!呵呵……你们今天的晚餐可真丰盛啊。我想问……你母亲在吗?”

项绫哀满脸淡漠疏离,她看着恭祥杉,又扫视了一遍他身后那群气势汹汹的士兵。她的内心警觉起来,这样阵仗让她感觉不妙。现在家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人,如果这些人是来寻衅滋事的,即使她和母亲联手,也难以对抗这么多人,更何况她此刻是独自一人面对他们。

“找她有什么事?”她竭力克制住内心的紧张,声音依然冷静。

恭祥杉尴尬地笑了笑,说:“你看,我们现在受到了帝国的保护。为此,我们得向帝国表示感谢,向帝国进贡一些东西。不过,这些还不能是谷米和布匹这类普通的东西,得是一些珍贵的东西,比如犀角、麝香、虎皮和蜂蜜之类的。”说完,他目光投向项绫哀,等待着她的反应。

项绫哀并不想接话,但当她意识到恭祥杉正等待她的回应时,便敷衍道:“你继续说。”

恭祥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郑重其事:“嗯。进贡这个事情,每家每户都责无旁贷。现在,依照寨主荡蕴霖的命令,我们过来向你家征收一些物资。如果有犀角和麝香之类,直接交给我们就行。如果没有也无所谓,拿其他的价值差不多的东西抵也可以,我们最后会去换贡品的。”

恭祥杉话音落下时,他身后的士兵们发出的一阵轻蔑的哄笑,这让项绫哀感觉这些人没安好心。

“那,能请你母亲出来安排一下这个事吗?”恭祥杉微微皱起眉头。

“她现在有事,需要集中注意力,不方便出来。”虽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项绫哀希望将能这些人挡在门外。

“这不是你们可以选择的。”恭祥杉身后一个帝国士兵突然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项绫哀的鼻尖,粗暴地说:“别耍花样!你们不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是不会走的。”

项绫哀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这些人的到来,俨然一场权力的展示,一次对弱者的欺凌。

恭祥杉变得紧张起来了,连忙摆手说:“让你母亲出来吧,我们可以在外面等着。不要试图反抗。你认识展瑞岭吧?跟你差不多大,他们一家人都住在村寨外面。他为此可是吃了苦头的,狠狠地挨了顿打,一条腿都断了,但他父母最终还是如数将东西给了我们。”对此,项绫哀并没有感到意外。从这些士兵一脸贪婪地站在自家门前时,她就感觉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令她有些难受的是,这些卯荡寨人开始与外来人勾结,欺压世代相邻而居的自己人。

项绫哀的心跳在胸膛内轰鸣,喉咙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紧,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拉扯感,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态被看穿,她竭力控制呼吸,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但她的脸色却因过度的压抑而变得难看起来。

见项绫哀愣一言不发,门外的士兵顿时显得不耐烦起来。四五个士兵簇拥上前,将她半包围住。其中一个肤色深沉的帝国士兵突然伸出右手,如铁钳般抓住她的手臂,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用压迫性的声音命令道:“别愣在这里,赶紧地。”

项绫哀痛得眉头直皱,脸上略过一丝慌张和恐惧,但很快被愤怒所取代。她猛力挣脱那只紧紧攥住她的手,用几乎冷酷的语调说道:“你们所有人,在门外等着。不许迈进大门一步。”她顿了顿,狠狠地瞪着眼前这群人,补充道:“我去跟我母亲说。”

说完,她强装镇定地转身往里屋方向走去,眼睛的余光瞟到那把杀鱼的刀。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这些人,目光如刀,警告道:“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要不然必将付出代价。”她的目光扫向那个刚刚出手抓她的帝国士兵身上,但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还露出了近乎嘲讽的表情。项绫哀抿了抿嘴,压下心头的怒火,继续向母亲所在的房间走去。

走到母亲房门前,项绫哀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试图整理一下思绪。她敲开门,沉声说:“母亲,我们有麻烦了。”

—§—

最近,卯荡寨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了。村民脸上少了往日的笑容,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和不安。每当项绫哀来到村寨,总能看到三两成群的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目光闪烁,声音低沉,仿佛在议论着什么重要秘密。一旦她走近,人群就会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待她走远后,又会继续他们的低语。大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都惶惶不安,仿佛暴风雨就要来临。

无论是寨主荡蕴霖,还是她的姐姐荡莀霖,都三番两次地派人上门,希望能说服项绫哀母女加入她们各自的军队。每到这个时候,项绫哀都会感到说不出的压力

项绫哀曾亲眼目睹荡莀霖和荡蕴霖之间毫不留情的公然争执。那天,村民被喧闹声吸引到荡蕴霖家门口,结果发现是一场激烈的争吵。荡莀霖和荡蕴霖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吼叫着互相指责。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劝阻,只能在旁边围观。

她没能想到,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现在竟然能因为归顺帝国的事情,走向反目和对抗。村民也被卷入了这场争斗,引发了卯荡寨的分裂与动荡。原本和睦相处的邻居,因为立场不同而彼此疏远,甚至形成对立。帝国势力的渗透,改变着卯荡寨。

霖雨初霁,阳光如洗,温暖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太阳逐渐将草木上的水珠晒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和青草香气。鸟鸣声清脆悦耳,此起彼伏,在山丘的树梢之间回荡。

天气不错,项绫哀打算去卯荡寨,找荡舞苡一起去采覆盆子。两年前,她们无意中发现了一片长势繁茂的覆盆子,从那以后,每年这个时候,她们都会相约前往采摘。

踏着轻快的步伐,项绫哀沿着熟悉的路向卯荡寨走去。一路上,心情轻松愉快。当她接近卯荡寨大门时,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走进村寨,发现不少家庭正在忙碌地收拾家当。他们神色复杂,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紧张气息。荡蕴霖的士兵分散在寨子各处,几人组成一小队,神情严肃冷酷,精神绷紧,目光凌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临大敌。没过多久,

一家已经收拾妥当的人朝大门走来。他们尽可能多地带上家产,以至于行囊显得过于沉重。一位老媪佝偻着背,手里紧紧牵着一个目光懵懂的小女孩。小女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地跟着老媪一步步向前走。老媪沿途与熟人告别,眼中透露出悲伤和不舍。

卯荡寨好不容易完成了重建,虽然不是那么完美,但至少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宜居之所。她隐约听说,荡蕴霖下达了命令,那些不打算跟她归顺帝国的人必须限期离开卯荡寨。而荡莀霖则宣布,她会为所有不打算归顺帝国的人提供容身之所。

项绫哀站在原地,望着这些被迫离开家园的人们,心中五味杂陈。过去,大家能够相互依靠,共同生活在这里,而现在,一切都变了。这份哀伤深深触动了她的心。

“绫哀,你怎么来了?”虽然是熟悉的声音,但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仍然令项绫哀猛然回过头去。只见荡舞苡正向她走来,背着一大捆木柴,脸色显得十分憔悴,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哦,舞苡!”项绫哀眨了眨眼,缓过神来,语气中带着期待,“我来找你一起去摘覆盆子。”

荡舞苡的目光落在地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往年这个时候,我都很乐意跟你一起去采覆盆子,但现在我没有那个心思。”

“怎么了?”

“你看,现在村寨里很乱,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因为要不要归顺帝国的事情吗?”

荡舞苡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很多人认为我们应该投靠帝国,因为帝国很强大,帮我们打跑了来自雪国的入侵者。帝国也派人带着金银、细盐、绸缎和珠宝过来,还派驻军保护我们。只是,我们要顺从帝国,还要时不时地进贡,不过帝国反过来也会给予赏赐。”

“与其说保护我们,不如说保护司主和寨主们。至于那些赏赐,落不到我们身上,但贡品却实实在在地由我们负担。”

“我母亲说,虽然现在只需要进贡,但久而久之还可能要跟帝国人一样交税,那个就更难以承受了。还有很多人,像我家邻居那些失去了土地的人,已经开始交地租了,而他们并不喜欢帝国人来这里。现在两方争执不下,但希望归顺帝国的人好像明显要多一些。”

“归根结底,帝国允诺给司主和寨主们的世代封赏太诱人了,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通过威逼和利诱来说服大家。”

“虽然我父亲通常都听我母亲的,但就这个事情,我父母亲仍然在争吵。我试着去调停过,但没有用。刚平静下来没多久,他们又会吵起来。”

“你父母吵了很久吗?”

“是的,我已经厌倦了他们的争吵。所以我最近都会找个由头离开家,比如出来捡柴。”说着,荡舞苡抖了抖背上那捆木柴,仿佛在抖落心中的烦恼。“能躲开就尽量躲开。”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我们应该归顺帝国吗?”

“帝国太强大了,我们没有办法去对抗它。”荡舞苡的声音低沉,她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寻找着答案。“我想,终有一天,我们会归顺。如果不是我们父母这一代,可能就是我们这一代。”

“舞苡!”正当两人陷入沉思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人侧头一看,只见荡舞苡的母亲正牵着年幼的二女儿,脸色凝重,眼中带着担忧之色。“一大早就没看到你。赶紧过来,跟我回家吧。”

“哼……逃不掉。”荡舞苡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

项绫哀扶着舂米杵,站在一旁看着展鸿昭。他抱着沉重的竹斗,有些吃力地往石臼中倒入稻谷。今天早上起床时,她感到腰酸背痛,心想可能是昨晚睡觉时姿势不对所致。她稍稍揉了揉腰,试图缓解疼痛。

突然,庄园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夹杂着嚎哭声。那哭声中透露着愤怒与绝望,让人心头一紧。项绫哀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展鸿昭。此刻,展鸿昭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她看。

“你听到了吗?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嗯,好像是。”

“要不,一起去看看?”展鸿昭摆出一副近乎恳求的姿态,显然对此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