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巴兰见状,脸上浮现着意外与惊恐。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上前几步,伸出手臂,想要解释,想要道歉。但她却不依不饶,啜泣不止。显然,阿斯巴兰的话如同利刃,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屈椎璃的喊声引来了雅日瑛佑。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在了解了整个情况后,雅日瑛佑思索片刻,决定让阿斯巴兰继续留在雪国,由屈椎璃代表汗国前往帝国。“如果帝国人问起来,就说阿斯巴兰可汗正在为皇帝陛下平定雪国的叛乱。你需要带上丰厚的贡品。你应该知道帝国皇帝的喜好,就在雪国和汗国境内收集最好的东西献给他吧。”雅日瑛佑顿了顿,两眼紧紧盯着屈椎璃说:“去了之后,一定要回来。”
之后几天里,屈椎璃单方面与阿斯巴兰开始了冷战。她不再主动与阿斯巴兰交谈,每当不得不与他见面时,她都会刻意保持距离。阿斯巴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给屈椎璃带来的伤害有多深,每当面对屈椎璃时,他的目光总是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屈椎璃的思绪飘回了以前,那时她还生活在皇宫之中。每当有藩属国进献来贡品,她总会好奇地围在那些精致的物品周围,听大人介绍每一件贡品的来历和故事。这让她得以窥见不同国度的文化与风情。
她记得,各藩属国进献的贡品,通常是珍奇器物和当地特产,前者显得贵重,后者显得真诚。其实,她还见到过进贡奴隶和阉人,但父皇明确表示了不喜欢,之后就很少再见到进贡人口的了。
在征询了汗国和雪国的头面人物之后,屈椎璃征集到了不少具有雪国和汗国特色的贡品,例如珊瑚坛城、雕饰银水壶、镀金马鞍、宝石银罐、蜜蜡念珠、五色丝巾、银塔、银轮、红花、熏香、氆氇和黑貂皮袄等,还有羊二万只,骆驼和牛各五百头,一只白秃鹫。本来,屈椎璃还准备了一万匹骏马作为帝国的种马,但在雅日瑛佑检查贡品的时候发现了,她严词拒绝向帝国输送马匹。不过,雅日瑛佑亲自挑了一匹毛色纯白的马,作为唯一的马匹类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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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椎璃站在书桌前,眼前铺展着一张地图。她的指尖滑过那些线条和标记,心中盘算着前往帝国的路线。她不想再经过柴祯丞的地盘,更何况现在西域的暮陌教信徒正在对边境的军队施压,局势异常紧张。她打算直接向东,穿过排箫山与德茂山之间的狭地,依次经过蓝驰城和明天城,再沿坳沱河向东北方向前进,最终抵达昆吾城。
出发前的晚上,她换上了已经很久没有穿的帝国服饰。她唤来宋言叶,为她精心梳妆打扮。镜子里映照出她的模样,乌黑的发髻高高盘起,上面插着温润的镶金玉簪,白皙的皮肤透出淡粉色,双颊微微泛红,眼眸清澈明亮,整个人充满了灵气。她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久违的熟悉感和归属感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这让她心情格外舒畅。
不过,次日早晨,她还是穿着浩特人的服饰,踏上了前往昆吾城的路途。除了那只白秃鹫和那匹白马以外,其他的牛羊驼等牲畜并没有随行,而是安排了专人从富时城周边的牧场驱赶至昆吾城。但他们仍然驱赶了一些牛羊,以备路上食用。作为游牧民族,赶着牲畜行进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路上,他们顶着凛冽的大风和寒冷的气温前行,整个旅程充满了艰辛和危险。他们随时面临着暴雨降临、狂风肆虐和滑坡落石的威胁,沿途还有一群群心怀不满和充满敌意的僧侣和布德教信徒。
他们路过了一片沙地,马车轮不断陷进松软的沙窝中,无法动弹。屈椎璃不得不下车,把行李卸下来,拎在手里。
在誓言城稍作休整,队伍沿着沐澄河向曙光城进发。走了几天,沐澄河的一条宽阔支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水流平稳,深度也似乎可以涉水而过。仔细探察了河床和水流后,屈椎璃决定涉水过河。
屈椎璃站在岸边,挥了挥手,队伍开始缓缓进入水中,牲畜在前,人随其后。突然,上游传来隆鸣声。她的心中一紧,迅速转头望向声源,只见远处的水面掀起了巨大的水潮,汹涌而来。紧接着,水位急剧上涨,水流变得异常湍急。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都乱成一团。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四处逃散,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快!所有人,向岸上撤离!”屈椎璃大声呼喊着,试图提醒大家避难。来不及躲避的人被汹涌的河水卷走,正在过河的牛羊群也都被冲走。牛羊在水里挣扎扑腾,而岸上的人们却对此无能为力。
水潮过去,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集合起来。之后他们在下游的河岸边找了很久,才狼狈不堪地找回了部分牛羊。然而,那只白秃鹫飞走了,白马也不知所踪。在更下游的地方,许多牛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河岸边,还有一些漂浮在河面上。
他们收敛到几具仅能找到的同伴尸体,举行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在悲痛之余,他们宰割了一些畜肉,继续艰难前行。每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身体仿佛到达了极限。马匹和骆驼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轻快灵活,速度越来越慢。屈椎璃担心有人会睡着或是晕倒在路上,即使自己疲惫不堪,她也强撑起精神,鼓励大家保持清醒,再困难也要坚持下去。这时候的鼓励,对于士气的提振至关重要。
然而,来自乌桑人的偷袭有增无减,有时是块石头,有时是支冷箭。好几个人因此而受伤,有一名年轻的士兵在一次袭击中失去了右眼。看着伤痕累累的队伍,屈椎璃心中感到痛惜。她知道,得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大家得到休整,才能继续这段旅程。
一行人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一处荒废的矿场。这个地方看起来已经多年无人问津,四周杂草丛生,杂乱堆放着石块、木料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气味。头顶的崖壁陡峭,上面长满了歪歪扭扭的树木,枝叶遮挡了一面光线,令这个地方显得阴暗和压抑。然而,对于这些疲惫不堪的人来说,这里却是个难得的休整之所,能够阻挡大风和防御野兽。
屈椎璃下令就在这里休整,“太好了!呼……”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传出了如释重负的吐气声,他们都累坏了,困顿不已。一些人直接瘫坐在地上,一些人则打起精神来,准备在此打造一个舒适的营地。
屈椎璃正忙着从马车上卸下物资,一阵喧哗声传了过来。她紧张地转身望去,只见一堆朽木后面,几名士兵手持武器,半包围了一个身穿乌桑人服饰的年轻人,他手持一把剑,神色紧张地与士兵对峙着。
更多士兵反应过来,纷纷冲了过去,将年轻人团团围住。两名士兵已经拉开了弓,箭尖对准年轻人,随时准备发射。年轻人见状,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缓缓放下了武器。几个士兵赶忙上前,将他牢牢地控制住。江元胜见状也走了过去,打算审问这个年轻人。
过了一会儿,江元胜走到屈椎璃面前,低声说道:“是个大男孩,说自己也要去帝国。他一个人在这里休息时,看我们人多,就躲了起来。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屈椎璃远远看着那个年轻人,点了点头,吩咐道:“把他带过来给我看看。对他客气一些,他应该没有恶意。”
年轻人被士兵扭送到屈椎璃面前。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长相清秀,兼具斯坦人和利亚人的特征。尽管身处困境,但他的神色平静,目光不屈,只是脸上还透露着一丝稚嫩和恐惧。
“你是斯坦人?”屈椎璃的声音温和。
“曾祖父是帝国人,母亲是斯坦人。”年轻人昂首挺胸,目光坚定,语气中充满了骄傲。
“你叫什么名字?”
“穆萨鲁丁。”
“有利亚人名吗?”
年轻人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后回答:“鲁敬祭。”接着,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周遭传来了隆隆的声响。
“是什么声音?”江元胜皱着眉头,迅速转头看向后方,“好像有很多……”话音未落,一阵狂暴的轰鸣声炸响,许多石块从天而降,砸在众人的周围,树叶与尘土纷扬落下。所有人都被这遽然的灾难吓到了,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起来。
她本能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着安全的地方。就在这一刻,鲁敬祭猛地冲向屈椎璃,将她撞到在一边。屈椎璃感到一阵晕眩,随即坐起身来。她看向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一块约莫两拳大小的石头落在了那里,并在地上砸出了浅坑。如果不是鲁敬祭及时将她撞开,那块石头很可能就落在她身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心有余悸的屈椎璃站起身来,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土和污物。她环视四周,山崖上的滑坡似乎已经停止,幸运的是,似乎并没有人受伤。她伸手拉起鲁敬祭,在惊魂未定的江元胜的注视下,亲手解开了捆绑在他双手上的绳索。“谢谢你救了我。”屈椎璃感激地说道,“我们是从汗国前往帝国的商队,在这里休整。”
鲁敬祭揉了揉被绳子勒出血痕的手腕,说道:“我从西域来到雪国游历,现在打算去帝国。”
“噢!那我们同路。”屈椎璃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