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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编:屈正敏

在缕析了镇卫军的进军路径以后,屈正敏指出:“我们虽然不足以跟镇卫军正面抗衡,但胜在熟悉地形。”他提议在深山密林中设下埋伏,诱使镇卫军深入,然后将他们围困起来。这个计策得到了邱欣魁的赞赏和采纳。

在盘梯村的循序引诱之下,镇卫军始终没有摸清盘梯村民藏匿的确切位置,最终被引到了一个名为连树坪的谷地,并在此停歇扎营。烈日当空,空气中涌动着热浪。屈正敏带人填埋了溪流,切断了连树坪的水源。干渴难耐的镇卫军不得不分散士兵,出去寻找水源,但都被藏匿在周围山林中的盘梯村民阻拦和击退。

经过三天的耐心等待,盘梯村终于发起了全面进攻。屈正敏带领一支队伍绕到了后山,从高处直冲镇卫军军营。镇卫军发现陷入了前后夹攻之中,奋力顽抗。村民虽然装备简陋,但却从四面八方袭来。许多镇卫军士兵被这样的攻势吓得阵脚大乱,开始到处乱窜。

虽然有军官试图重整阵营,但收效甚微。激烈的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除了少数镇卫军士兵逃脱以外,多数都被杀死或俘虏。在这场战斗中,盘梯村也损失了不少人,尤其是邱欣魁不幸身中流矢而亡,邱迎晓被砍掉了脑袋,邱培顺的肚子被长矛捅穿、生死难料,还有几个首领也或伤或死。

—§—

裹挟着从竹袋村和镇卫军营地搜刮来的丰厚物资,盘梯村的人们再次遁入深山之中。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拉开帷幕。篝火熊熊燃烧,映照出一张张兴奋的脸庞。人们忘却了疲惫,忘却了恐惧,沉浸在抹灭世仇竹袋村和打败喾州镇卫军的喜悦之中。他们敞开了吃喝,吃掉了几百斤肉,喝掉了上千斤酒,整个场面热闹非凡。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嬉戏,大人则围在一起畅谈战斗事迹。

不停地有人向屈正敏敬酒,并向众人夸赞他的英勇表现。然而,他的心中有些空虚,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一味地喝酒。从早上到现在,他应该有一整天没有喝水了,将喝酒权当是喝水,希望能借此解渴。但是,这些不同人家酿制的米酒品质参差不齐,有些新酒比较甜腻,有些老酒有些酸苦,满嘴浓重的味道让他很想喝几口清水冲淡一下。随着酒越喝越多,他的身体开始发热,这更增强了他找水喝的欲望。

他四处走动,希望能找到一些清水,但看到的只有酒或汤。没办法,他只能喝下更多的酒,希望能缓解这种干渴和发热的症状。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越来越难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涌到嘴边。他赶紧借口去撒尿,摇摇晃晃地跑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这让他感到轻松和爽快,仿佛所有的烦恼和重负都被排出了体外。

吐完,他感到身体虚软,疲惫不堪。环顾四周,当下无人,只有远处传来的欢笑声。他有意无意的直接躺在了地上,昏睡过去。右手臂不经意间跌在那粘稠腥臭的呕吐物中,却浑然不知。

在思绪混沌中,屈正敏似乎感觉有人在踢他的脚,接着又感觉有人在拍打他的脸颊,但又都没有什么明显的痛楚,好像发生在梦中一样。直到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喊了几句,他才意识到真的有人在试图把他叫醒。他勉强睁开双眼,浑身酸痛,呼吸有些困难,头脑昏昏沉沉的。

只见邓永清和刘益冉两人站在自己面前,正笑着看着自己,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邓永清是盘梯村人,皮肤黝黑,笑容里带着庄稼人的质朴与憨厚。刘益冉则是周边村落派来的增援,眼神中透着机智和活力。他们都各自带领了一队人。

屈正敏努力用手将自己撑起来,但他感到右手按在了触感奇怪的地方,转头一看,正是他昨晚呕吐的那滩胃液。他不禁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接着闻了闻手上的味道,露出一脸嫌弃和沮丧的样子,迅速地地上胡乱揩拭,试图将残留在手上的呕吐物擦掉。想起来,眼前这两个人昨晚可没少给自己灌酒。

“什么时候了?”屈正敏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中午了。”邓永清答道,脸上露出一丝嬉笑。

屈正敏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已经高挂在天际,刺眼的光芒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你们没事?起得这么早。”他揉了揉自己酸黏的眼皮。

“我们没问题,睡到了自然醒,醒得比你要早。倒是你,中途就跑掉了,昨晚我们都没能找到你。”刘益冉一边说,一边讪笑。

“你酒量很差的样子,吐得这么厉害,还睡得这么沉。”邓永清看着那滩呕吐物说。

“这个酒……没想到这么厉害。”屈正敏目光略显迷茫,感到几分难为情。但他内心又在回想,这两个人昨晚一直在起哄让别人多喝,并且怀疑他们可能实际并没有喝多少。

“走吧,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说着,刘益冉拉住屈正敏的左手,朝一顶大帐篷走去。

在攻击竹袋村和镇卫军的过程中,这顶匆忙搭起的帐篷就充当了他们的指挥中枢。路上,屈正敏注意到营地里出现了一些新面孔。这些人看似平凡无奇的农民与流浪汉,但行为举止却透露出军人的气质,这让他不禁地皱起了眉头。他心里琢磨着,这些人的到来,到底是增援还是带来更多的麻烦。

进入帐篷,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刚进来的邓永清、刘益冉和屈正敏以外,还有谭彦成、陶宗华、陈殷顺、田嘉榕、邱卫成和邱瑞铎等人。这些人要么是竹袋村的人,要么是外面来的增援,都是或大或小的头领。他们的脸上带着忧虑,彼此间低声讨论着。角落里,还有一个穿着灰色头罩斗篷的人,看不太清面貌,也不知道来历。

人一到齐,年纪最大的谭彦成就说:“竹袋村的村长邱欣魁死了,一些头领也阵亡了,现在稍微还有些声望的人,就只有剩下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要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的问题了。”

“我们没有办法解散回去了。我们屠灭了一个村落,伏击了镇卫军,这下一定会被镇卫军围剿的。”说着,陶宗华看了看帐篷里的所有人。他的声音略显沉重,显然对目前的处境感到担忧。

“一开始决定来帮忙的时候,我们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以为最多就争口气,打得差不多就可以撤了。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感觉要遭殃了,早知道就不来了。”陈殷顺稍稍捶了一下桌子,他显得有些懊恼,也有些生气。

“我们组建起了这么多人的队伍,这些天的行动已经足以使我们被官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他们会不遗余力地追杀我们。如果我们此刻解散或解除武装,我们所有人,我们的父母妻子、兄弟姐妹,都会饿死,或被官军屠杀殆尽。”邱瑞铎忧心忡仲地说,仿佛在预言最坏的情况。

“这个人,曲津嘉。”田嘉榕突然指着屈正敏,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眉目,情绪激动地说:“我听说是他杀了落蕊郡太守李清隆的外甥,李清隆是平安公杨康弘的姻亲。我们把他交出去,也许就能通过李清隆,平息喾州官府的怒火,放我们一条生路。”屈正敏不可思议地猛然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安。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有人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帐篷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压抑。他环视着帐篷内的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他们的想法。

“不不不!我们不会出卖任何人。”四十多岁的谭彦成赶紧说,话语掷地有声:“这不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屈正敏看向他,心中涌起感激之情,暗自庆幸有这样的人在,此刻至少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

“任何解散或放下武器的想法都会扰乱人心,也都只会置我们于死地,这就是与我们为敌。”邓永清警告道,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希望不要有人还对此有想法。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团结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是的。我们回去如果不死,也只是继续接受压迫。我们很多人的土地都被杨康弘和他附庸给豪夺霸占了。我们不但要交出高得惊人的地租,还要负担沉重的徭役。”陈殷顺地声音中带着愤怒和无奈,他来自喾州的村落,亲身经历了那些苦难和不公。

“是的。与其回去被压迫至死,不如回去抢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陶宗华点了点头。

在场的众人纷纷附和表示同意,情绪逐渐激昂起来。

“那么……”谭彦成提高的声音,顿了顿,等着在场的各位安静下来,他接着说:“现在我们还需要一个领袖。”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彼此看着对方,陷入了沉默。屈正敏能想到,现在谁也不服谁,也没有人有足够的资历担当领袖。一旦不能选出一个服众的领袖,就不会足够的凝聚力,那他们很快就岌岌可危了。

谭彦成继续说道:“我有一个人选,他足够尊贵,也有足够的威望和地位。他就是前任喾州平安公吴仁庭的公子,吴羽生。”说着,谭彦成走到角落,揭下了那个陌生人的灰色头罩。

随着头罩被揭开,每个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角落里的那个人。屈正敏更是以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他。当屈正敏看清对方的模样后,与其对视了片刻,发现在乱糟糟的毛发和胡渣中,是熟悉的面庞和眼神,不禁地笑了起来。吴羽生同样回予了微笑,但他并没有让屈正敏显得特殊,而是快速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表情。虽然他的面容略显疲惫,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屈与高贵,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佩。

屈正敏心中涌起暖流,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吴羽生,很庆幸其安然无恙。屈正敏没有打算马上与吴羽生相认,但立即决定要全力支持他。

接下来的讨论,气氛热烈庄重。大家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最终一致决定拥立吴羽生为领袖,并在他的带领之下驱逐杨康弘,恢复吴家的喾州镇国公权位。作为回报,吴羽生向众人承诺,一旦重掌大权,必将确保民众能够能拥有足够的土地,过上饱食安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