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涵进率领都护府军和为数不多的安本城卫兵,开向布德教信徒和暮陌教信徒聚居地的交汇处。夜色中,队伍的火把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也映照出每个人脸上的决心与忧虑。一阵风掠过他们的面庞,仿佛预示着即将面临的艰难与危险。
鲁敬祭自告奋勇地加入了他们行列。一路上,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渗透着紧张不安,骚乱在不断蔓延,时不时传来的怒吼和哭泣声。
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眼前的景象令鲁敬祭大为吃惊,安本城卫兵竟然已经与双方信徒形成了对峙之势。三方人马各自拿着武器,怒目相对,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脸上跳跃,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和警惕,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原本两方的对峙,变成了三方的僵持,这是鲁敬祭完全没有想到的。
鲁敬祭慨然挺身而出,试图用言语来平息两教信徒的争斗。但他的友善并未得到回应,反而遭至了布德教信徒和暮陌教信徒的辱骂和嘲讽,他感到一阵无奈和沮丧。他试图解释自己的来意和目的,但双方的情绪已经太过激动,根本听不进他的任何话语,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愤怒的浪潮中。布德教信徒指责暮陌教信徒强迫人们皈依暮陌教,破坏神像和寺庙。暮陌教信徒则指责布德教信徒破坏他们的圣地,干涉他们的信仰自由。双方的隔阂似乎已深如鸿沟,激愤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越烧越旺。
好在有都护府军和安本城卫兵在场,双方的冲突还暂时仅限于口舌之争。鲁敬祭心中忐忑不安,他深知这样的局势随时可能失控,流血冲突或许就在下一刻爆发。
夜色如同褪去的黑幕,被悄然升起的太阳轻轻揭去,刺目的阳光倾泻在这群憔悴不堪的人脸上。显然经过了一夜无眠的煎熬与等待,三方都又困又累,双眼布满血丝,精神紧绷。
两方信徒开始显露出焦躁的情绪,原本排列有序的人群逐渐变得有些松散和随意,但他们的眼中仍然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一些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对着身边的树木或建筑狂乱刺砍,动作之狠辣,仿佛在杀人一样。一些人搬来成堆的石块,看起来是准备投掷到对面的人群之中,意图打破这压抑已久的对峙僵局。
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鲁敬祭额头上还是渗出点点汗珠。他看向身边的孔涵进,忧虑地说道:“江大哥,我感觉局面可能快控制不住了。”
“是啊,双方都快按捺不住了。”孔涵进深邃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人群。
“我们这种模棱两可的中立态度可不是办法,必须选边了,不然我们受到两面夹击。”
“那就跟之前一样,直接镇暮陌教信徒。这样一来,至少我们不会被人数众多的布德教信徒给吞没。”孔涵进决然地说,没有丝毫犹豫。
“打散他们就好了吧。最多打伤一些顽抗的人,尽量别伤人性命,行吗?”鲁敬祭恳求道。
“嗯,我正打算这么办。屠杀暮陌教信徒的消息要是传到西域,都护府恐怕就要完了。”说完,孔涵进不动声色地传令,准备镇压暮陌教信徒。
虽然暮陌教信徒人数不占优势,但武力和战斗意志不可小觑,即使面对都护府军和安本城卫兵的冲击,也毫不退缩。最终,都护府军和安本城卫兵联手扭转了局势,打垮了暮陌教信徒的抵抗,成功抓获了十几个为首的暮陌教信徒和顽抗分子。这些人在冲突中表现出了极端的狂热和决心,成为了骚乱的主要推手。
按照布德教信徒的指认,安本城卫兵揪出了激起敌对情绪的强奸犯、杀人犯和纵火犯。经过依斯哈孜简单的公开审判,被抓的人统统被斩首示众。这一举动无疑宣告了他对于维护城市秩序的决心,也向所有潜在的骚乱分子发出了强有力的警示。
几天以后,依斯哈孜告诉孔涵进和鲁敬祭,这场冲突导致了严重的伤亡和损失。两百多人在冲突中死伤,四百多间民房店铺被烧毁,四座布德教寺庙和一座暮陌教寺院被毁,上千人无家可归。
依斯哈孜感慨地说:“多亏了你们及时介入和帮助,我们才能迅速平息这场骚乱。否则,安本城的伤亡和损失可能会进一步扩大,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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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压暮陌教信徒的过程中,一些都护府军士兵不可避免地受了伤,鲁敬祭也不慎扭伤了胳膊。他们无法正常挥舞手中的剑盾,不得不在安本城休养一些日子,恢复元气。
晨曦微破,阳光洒满了宽敞的大院。鲁敬祭与孔涵进正切磋剑术,剑影在晨光中交错。一名士兵面色惶急、脚步凌乱地冲入院中,高声大喊:“将军,不好了!城外出现了一支大军!”
两人闻声,彼此对视一眼,立刻收剑归鞘,动作干净利落。孔涵进面沉如水,凝神问道:“什么军队?”
士兵强抑住内心的紧张,喘息稍定,回答道:“他们队伍里打着秃鹫的旗帜,看起来像是雪国的军队。”
孔涵进眉峰紧锁,旋即下令:“叫弟兄们集结,做好迎战准备。”随后,他示意鲁敬祭跟着自己一起走。
两人穿过大院的回廊,来到依斯哈孜的会客大厅,只见他愁容满面,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一见孔涵进和鲁敬祭步入厅门,依斯哈孜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语速急促地说:“大事不妙,雪国派了支大军过来。现在就在城外,虎视眈眈,一副随时准备攻城的架势。”
“我听说了。知道他们的意图吗?”
“还不太清楚,但他们已宣称中午会派使者进城。等下我们一起去见见他们吧。依我看,雪国应该是想要夺取安本城。然而以安本城现有的人手,显然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击。”依斯哈孜紧皱眉头,摩挲着戴在左手中指上的宝石指环。
“很有可能。”
“那乌桑人会不会杀了我们这些人?”鲁敬祭微皱着眉头问孔涵进,忧虑之情溢于言表。显然,他比较担心停留在安本城里的这支都护府军的安危。
“帝国与雪国数年没有交战,应该不会。”孔涵进沉思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如果他们一心想要安本城,不妨主动把安本城给他们吧。不然等到他们攻破城,城里所有人都要遭殃。”鲁敬祭直视着依斯哈孜,仿佛在揣测他的内心想法。
鲁敬祭的话音刚落,依斯哈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锐利地凝视着他,显然对于这种主动投降的提议感到极度不满。
中午,依斯哈孜带着鲁敬祭和孔涵进,外加两个幕僚,见到了雪国的使者。当然,为了保险起见,鲁敬祭和孔涵进也装扮成斯坦人的模样,假装成依斯哈孜的幕僚。
会客厅内气氛凝重,一番看似客套实则暗流涌动的寒暄过后,依斯哈孜挺直腰板,竭力保持镇定,质问起对方的来意:“你们远道而来,是想要做什么?”
为首的雪国使者自称刚坚达桑,举手投足间尽显傲慢。他冷眼环顾四周,语气如霜:“从安本城逃出来的信徒告诉我们,这里的暮陌教信徒大肆屠杀布德教信徒,还破坏了布德教寺庙。奉法王的命令,我们率军来弹压暴乱,保护信徒和寺庙。”
“哪里传出去的谣言。所谓的暴乱,也就是邻居之间因为琐事引发的一次偶然打斗而已,而且早已在调停下达成和解。如果是为了保护信徒和寺庙,那现在你们可以安心回去了。”
“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打算走了。安本城是布德教的圣城,我们将长期驻守在这里,保护它和它的居民。我们不能容忍它落入汗国或帝国的手中,因为他们都不能给予这座城市应有的庇护。”刚坚达桑的眼神愈发凌厉,态度坚决强硬。
“你……你们……”面对刚坚达桑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斯哈孜一时语塞,嘴唇紧抿,面露愤懑与无奈,手指紧紧握住座椅扶手。
孔涵进见状,挺身站在依斯哈孜身旁,反驳道:“安本城一直都受在帝国的保护之下,现在城里也有帝国军队的驻守,轮不到你们雪国来插手。”
听闻此言,刚坚达桑脸色微变,原本傲慢的眼中掠过一丝愕然的神色。他下意识地快速拨动着手中的念珠,一颗颗光滑的珠子在指间快速滑过,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仿佛每一颗珠子都承载着他内心的盘算与权衡。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头来,犀利的目光直视孔涵进,直逼人心地问道:“帝国军队?多少人?”
“足够多。”孔涵进迎上刚坚达桑的目光,语气中流露出毋庸置疑的自信和从容。
“哼!”刚坚达桑冷笑了一声,眉宇间尽是不屑。“别以为能用虚张声势来骗我。帝国和汗国激战正酣,顼州和泰州的镇卫军都被调遣汗国去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额外兵力派到安本城来?”他转头看向依斯哈孜,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说:“如果你们直接投降的话,安本城可以继续由你们统治,但要向雪国纳税。”
“安本城应该向都护府纳税,并向帝国纳贡。”孔涵进针锋相对地说。
刚坚达桑轻蔑地瞥了一眼孔涵进,唇角勾起讥嘲的笑容。“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时间一过,我们就挥兵攻城。另外,不要试图逃跑或者求援,我们在安本城的四面都布置了人马,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脱我们的眼睛。”
夜幕降临,星辰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之上,但它们的微弱光芒无法驱散笼罩在安本城头的浓重阴霾和紧张。尽管孔涵进内心满载愤慨与不甘,但面对实力悬殊的局势,依斯哈孜决定向雪国投降献城。毕竟大军压境,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强行守城抵抗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带来无谓的牺牲和毁灭。
次日黎明,曙光悄然洒落在安本城古老的城墙上。北风凌厉,卷起地上的落叶,带着冷冽肃杀的气息。雪国军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安本城,战马嘶鸣,铠甲熠熠,威势震撼人心。几尊庄严肃穆的神像赫然醒目,它们被小心翼翼地抬行在队伍的核心位置。围观的布德教信徒纷纷跪倒在地,虔诚地膜拜,祈求护佑与恩赐。与此同时,住在城西的暮陌教信徒则陷入了压抑和恐慌之中,一些人开始悄悄打包行囊,准备迁离这座易主的城市。
孔涵进深感此刻的安本城不是久留之地,打算让手下乔装打扮成平民模样,在接下来几天内悄然混入人群,逐批撤离这座城市。虽然依斯哈孜投降了,但他仍念及昔日的情谊,不但将都护府军安顿在校场的营房内,还答应给予必要的帮助,让他们能够安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