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书棠与褚青时原以为一日便可苏醒的水清漓,始料未及的是等到次日黎明时,熟睡的他才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那双平静的眼睛透露着死气与悔恨。
当他瞥见自己的精灵服装不再像昨天,又感知身上的所有伤口似乎完全愈合了,处之泰然的他一下子变得如坐针毡。
褚青时正巧推开卧门进入,瞧到水清漓方寸已乱的模样,理会他在想些什么,吭声道:“清漓,你老实点,别拿命开玩笑。”
是关忧,也是提醒。
闻听声音,水清漓焦急地问询:“青时,我的伤势怎么疗愈好的?”
褚青时淡淡地瞥了水清漓的一眼,“你心里不是已经明了么?”
这句回答一出,水清漓的面色即变得面如死灰,他怎么可能没有预感呢?
本身就是他不愿接受任谁的仙力,现在除了自己夫人未真正酣睡,谁有那个胆子或有本事强行输送仙力给他呢?
褚青时明晓水清漓在得知答案后,势必想要回落月古都,及时喊住,“等等。”
“嗯?”水清漓的脚步一顿。
褚青时无奈道:“你如今回去也无用。”
“此话怎讲?”水清漓将信将疑。
褚青时这会真想给水清漓来一拳,他瞋目切齿地讲着:“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有忘记芊默所说的每一句话,对吗?”
水清漓轻言:“嗯。”
一听,褚青时的怒气蹭蹭地往上涨,大声吼道:“那你还敢用自己的命来经受她往昔的痛楚彻骨?你如何想的!?”
水清漓沉默一会,才继续作答:“在我做此等事情之前,我考虑过夫人会生气。”
“那你还做?!水清漓,我看你是闲安宁的日子过于平淡,闲过得不舒心,是吧?!”
褚青时连挚友的大名都敢呼唤出来,足够证明他对水清漓的做法不妥感到震怒。
水清漓明了褚青时的关心,悠悠地说道:“你急什么?我还没有说完。”
“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褚青时的口吻怎么颇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像极了操心“自家娃”的感情问题。
水清漓的眼神如同幽深的潭水,满眼的内疚溢出眼眶,那仿佛能凝结成冰锥的痛苦如利刃般刺痛,几乎要将他的心绞碎。
忧郁之色如阴霾笼罩在他的面庞之上,使得原本就面色凝重的他看起来更加严肃。
他的嗓音极其低沉和沙哑、难过地言明:“我怎么可能看着自己深爱的家妻经历过痛不可言的旧往而无动于衷呢。”
“纵使她说让我不必后悔当初的抉择,可我深知最后是我的消散成为压垮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束光。”
“那些伤痛及她认为不堪回首的画面,纵然她是一一记得,却产生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第二个人格的存在。”
被他故意藏在后背的右手紧握成拳,手心有显露出红印与血液流溢的现象,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挣扎与痛恨自己。
每一根手指皆在微微颤抖着,好似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的爆发,又宛如是在默默承受着命运给予他的沉重打击。
“什么?!!”褚青时被惊吓住了,他的音量蓦然提高许多。
刚巧前来此处寻褚青时的姚书棠正好听见此话,猛然推开房门,满脸难以置信,高声地盘询:“清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仔细观察她的动作,会发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衣角,无处安放的焦虑和担忧在她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水清漓和褚青时听到姚书棠的嗓音及她的突然现身,脸上皆并无过多的意外之色。
毕竟她是这里的女主人,来去自如为正常现象,同时又以为自己的挚友未及醒来。
待褚青时走过去把姚书棠安置在椅子上坐着,又让她喝了一口茶来平复心情时。
水清漓没眼看,继而出声解释:“我是从小月亮的日记清楚此事,第二个人格的出现是由于她的状态变得糟糕透了,连续做出好几次相同的伤及自身,这才分裂而出。”
听完答案,姚书棠联想起前因后果,立刻质询道:“所以你是在看完日记做出摧残自身的念头,还是一开始暨为如此打算?”
水清漓呆滞在原地,缄默,一言未发。
可在场的两位使者均是他多年的挚友,他们怎么会不理解此举是什么意思啊!
姚书棠的冷静被愤怒所取代,表现出少有的不可遏制的脸色铁青,“你竟然是一开始听完海颜的表述,你就有这个念头!”
“你更完了,我跟你讲,小月亮何尝不明白你非常爱她,你也明确她够爱你的。”
“偏偏你以摧害自己的身体、不愿被别人疗愈、不惜命的原因来承受相同锥心的痛,这是建立在你为了她的痛而做的决定,你让她怎么想这一件事情!”
“想我的夫君爱我,却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想我总是希望他爱惜自己的生命,可他现下为了我旧日的哀痛而折磨自己;归根结底是我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这样他便不会屡屡受伤与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当今的她不但犹如在打游戏的玩家,续好大招后,直接框框地疯狂输出,而且还将心中宛若灼热的熔浆般的火气,全部化作了这一段段文字,宣泄而出。
哪怕是褚青时,他也是头一回直观地感受到爱人生气的模样。
虽然不是他惹她的,但他依旧怵,想为水清漓说话的可能性为零,只好上前安慰她。
那么此时此刻的水清漓又在想些什么呢?
大约是把姚书棠的言词听进去了,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情。
是啊,他在凉芊默的事情上尽是显得偏执,明明自己记得她说过要让他好生爱护自己的命,却以这种方式忍受一遍她的痛集。
这般同反复揭开她的伤口,反复蹂躏,反复撒盐有什么不同呢?是他大错特错了。
其实她不愿他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也不想他内疚到无法面对她,更害怕他瞧凝至她的过往画面,重现当年的疯批而陷入元神与身体撕裂的状态。
他失去她,明亮的世界霎时一片黑白。
离合悲欢荡在风里,独自坐在里间,倾听黑夜的声音,任黑夜侵蚀着自己的伤口。
原先想要狠狠地哭一场,很不巧地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干涸,仅剩下的麻木与绝望铺满了躯壳,静悄悄地在寂静的夜里蔓延。
然而,她失去他,未尝不是这样啊?
况且,他透过自己的内心,能够想象到当时的她会是怎样的场景……
她的目光空洞,呆呆地坐在阳台,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脸庞因痛苦而扭曲,类似被石块压垮。
她的嘴唇干裂、神情萎靡,仍会无意识地肩膀下垂,恰似承载着无尽的痛苦。
最严重之时是她忍受着难以缓解的沉痛,以至于身体倒地而弯曲成弓形。
她的喉咙哽咽着,但始终无法发出声音,恍若所有的痛心入骨全被堵在了心里。
就在这时,经由褚青时的安抚,姚书棠的情绪得以稳定下来,不过她依然气不过,顺手抄起一旁的抱枕往水清漓的方向扔去。
被砸中的水清漓的脸色并未露出不耐烦与动怒的表象,若非挚友说起这些词句,他怕是保持着他的家妻痛了,自己也痛的想法,十头牛均拉不回来的那种。
何况在如下的生活里,他和他夫人还有自己的爱情结晶,不该导致孩子产生一种家会随时分裂的看法,至少他们家永远不会。
下一瞬,姚书棠见水清漓回过神,冷声发问:“如果是这些想法,清漓,你如何应对,可满意自己的举动所带来的后果?”
水清漓低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等我回去后,我亲自向阿默负荆请罪。”
他的嗓音充斥着决然与忧愁。
“晚了。”
闻褚青时之言,水清漓与姚书棠双双回头望向他,两双眸子皆流露出狐疑。
“时希来了,你们听她说吧。”
他的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时希即刻露面于他们的面前。
姚书棠开口道:“阿希,你怎么来了?”
时希落定,唤了一声姚书棠,接着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在处理完时间碎片后,兮月忽然给我传来音讯,要我转告水王子,让他最近别回落月古都,她不想见他。”
语毕,水清漓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