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漱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了是了,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但还是如常地展开,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视线一下子不是很清晰,只瞄到尾端的试用期,三个笔走龙蛇的行楷。
尹漱轻笑出声,抬眼看向孟引桢,隔着玻璃杯,孟引桢觉得她的眼神依旧坚定平稳。
这让入喉的酒吞咽得不是那么顺利,但他忍着没咳出声。
“我不会离开,除……”尹漱故作镇定地照着读,可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攻心为上的策略,没有任何大起大落,只有他在背后自如操纵着的一切,让她产生莫名的自责感。
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
“停,还是跟我说吧……”他把酒杯摆回了桌上,玻璃与实木相触,摩擦出几丝不和谐的噪声。
“我不会离开,除非孟引桢让我走……”他抱臂倚在书桌边,口齿清晰,波澜不惊。
尹漱目光钉在纸上,也念了一遍。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只会读书的机器人,毫无情感,只有一张冰冷的芯片。
“孟引桢比谁都重要……”尹漱一听,错愕地抬头看向他,一时张不开嘴。
孟引桢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挖苦她:“看来我不是最重要的啊,那敢问,排第几?还是说根本排不上号?也是……你对我本就没有爱……”
他抬手,食指摸上了自己的鼻梁,修剪整齐的指甲折射出莹润的光。
他的胜券在握,夸张到就像发觉了有人拿了狙击枪瞄准了他,却也能痞气地扬着眉,挑衅对方:有本事朝这打。
“我……”尹漱无望地垂下了手臂,纸张的哗啦声像是卷帘门拉下落锁的声音。
是要打烊了吗?
孟引桢不管这些,只命令道:“说。”
不是发狠的语气,带着威严,让人下意识就俯首就范了。
尹漱不与他去争辩真话假话的意义,复述了一遍。
脸色眼见着一分又一分地白了下去。
“我以后不会不讲话,不会不听孟引桢的话,不会忽视他……”孟引桢还没说完,尹漱就开口了,想来这是她认同的。
虽然不想承认,她倒是个爱憎分明,知错就改的人。
连日的封闭生活以及今天情绪上的崩溃,尹漱觉得自己分身乏力,倦怠渐渐主导了她。
率先作出回应的就是泪腺,几乎是要找下一句时,才发觉已经被眼泪沾湿了,墨水晕开,团成一团,字迹模糊得难以辨认。
可很奇怪的是,虽然她没控制住流了泪,但是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甚至把这些践踏尊严的话讲出了大义凛然的气势。
求饶,碰到尹漱,只能绕道走。
孟引桢倒不在意她这般沉默着倔强的样子,因为炸弹埋在了最后,他就指着那句话发挥呢。
终于到了最后,房间里静得甚至能听见她泪滴打在纸上的声音。
孟引桢就这么看她哭了一路,无动于衷。
“我……喜欢……”这回尹漱读不下去了,就是把舌头拔了重装,她也说不出来。
所以,只垂着头,手指把纸张边缘抓得很皱很皱。
裙摆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晃了一下,点着的射灯,桌上的台灯似乎也闪了一下,这一屋子的物件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我就知道是这样,所以制定了试用期。”他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仿佛在做什么结案呈词。
本来,他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尹漱就顺势恢复了之前的想法,他不喊停,她就会一直赖着,打也不走,骂也不走,可现在他提出了试用期这一说法,她就不得不心领神会到:他其实厌烦了自己。
真不知,如若她真像个傀儡一样念出我喜欢孟引桢这几个字将会是怎样的贻笑大方。
“好,那我就感谢您愿意放过我。”感谢两字咬得很重,尹漱在极力地挽救自己所处的颓势。
“不,是我不要你了。”
……
纱帘扬起,纸张被悠悠地吹到了不知哪里。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