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妱和丫鬟伏花找了个中间位置,这样方便听到前后左右桌的讨论,两人刚入座儿,小二便端着一个火炉过来了,火炉放在桌子中央,不等邢妱吩咐什么,另一个小二接着把沙铫壶放在火炉上,摆下几盘食品,有年糕、柿子、栗子、红薯、红枣、玉米、橘子,还有两盘点心。
邢妱觉得新鲜的很,看着眼前美景,围着火炉煮茶烤年糕,心情突然倍感惬意愉快,想着回头也建议一下上官巽这么安排区灵山。
邢妱抓把地瓜夹到烤小架上,听得邻座的几个男子讨论起这次科考的消息,一位内穿白色襕衫,外套黑色大氅,头上戴玉,另一位内穿黑色交领长裙,外穿黑色裘衣,看起来不像进京赶考的书生,倒像琢磨怎么榜下求亲的“衙内”,另几个穿着朴素,像是陪玩的随从。
这些“衙内”从小娇生惯养,既忍不了寒窗苦读的寂寞,又吃不了为生计奔波的苦,不参加科举,也不找份活计,整日的游手好闲,就想着凭借自己老子爷的权势到榜下求娶进士女子,好一劳永逸。
黑色大氅的男子道:“这次科考,听说出现一位劲敌,且是位女子,不少贡生都说此次她必定高中”
一随从道:“公子若能求娶了,以后也能借势横行了”
黑色裘衣男子精神一振,说道:“听说这位女贡生,芳名紫衫,青山玄门弟子,下得一手好棋,八岁能吟诗,十岁能撰文写稿,十五岁考取童生,十八岁中了秀才,十九岁中举,之后便没有继续考,听说是因为门内有长辈亡故,需要守孝,直到今年才进皇城赶考”
这时邻桌的一个蓝衣大氅男子接过几人的话道:“这个也不一定,凡事有个万一,此女子考运如此顺利,年纪轻轻就中举,让我想起前朝的林端方,张端方本名林白玉,十二岁中秀才,知府为其改名端方,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三岁中进士,原本端方可在十三岁时中举,考官顾麒担心他太过顺利,会得意忘形轻狂自傲,便故意让他落榜,如今这紫珊姑娘也才二十四岁,难免不会有张端方的情况……”
裘衣男子极有信心道:“即便这次春闱不能及第,三年后也一定会上,我等高门大户可都等着娶进门呢”
邢妱闻言,噗呲一声笑了,故意向着丫头伏花说道:“你说这冰雪才消融,怎么就听到蛤蟆叫了?”,这句暗讽悠悠飘到两人耳朵里,裘衣男子立即觉得不对味儿,厉声问道:“你说谁是蛤蟆?”
邢妱回道:“说你了?”,裘衣男子正要发作,猛然觉得眼前女子生的貌美清丽,还隐隐有股英气,不由轻浮一笑,摩挲着下巴道:“那你就是天鹅?那我可要吃你了~”,说完,一群随从轻浮的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道:“公子的正房有了,还差个偏房呢,我看这妮子就很好,届时公子妻妾成群,共享房中之乐呀~”,说完又是一阵轻浮嬉笑。
邢妱对丫鬟道:“孽畜说话就是臭”,裘衣男子又一怒,正要发作,大氅男子忙握住男的手,摇摇头道:“不要生事,坏了名声,看看这是什么地儿,这是枫林水榭,小心书生的笔刀之锋”
裘衣男子听后,哼了一声,稍缓了一下情绪,继续方才的话题,兴许是觉得自己真是配不上了,言谈中,开始挑剔那个传说中的女子,一会儿说紫珊满腹经纶,恐不食人间烟火,不肯为他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一会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有才难以驾驭,做不到夫唱妇随,一会儿又说这样的女子通常志向远大,不安于室,没法儿照顾自家老小…………两人嘴上诸般嫌弃,神色却十分艳羡,不一会儿又道娶回家不行,玩玩还是可以的,说着几人便又一阵淫笑起来,一随从道:“这个我们在行啊……”,说完又笑起来,笑声中似乎藏了许多不可告人的事。
邢妱又忍不住,对着丫头伏花道:“花儿,有没有听过这样一首诗?非常有意思”
伏花立即意会,问道:“什么诗?伏花也想听听”
邢妱慢悠悠的念道:“胸无大志自气扬,口若悬河炫家长。依仗钱权滋闲事,横行有日悔断肠”,伏花嗤一声,掩嘴而笑道:“确实很有意思”,这会儿裘衣男真坐不住了,一拍案,对着身边的随从怒道:“你们去,把她给我办了”,几个随从正等这话,这种事儿没少干,其中一个急着出头,疾步过来,想一把揪住邢妱的后领,被邢妱侧身躲开,握住他的手往桌上一拖,男子随即扑到桌上,把火炉和坚果年糕都扑到地上,其他随从见状朝邢妱攻去,被邢妱抡圆胳膊每人给了几个大耳瓜子,扇得几个随从嘴角鲜血直流,不敢上前。
裘衣男子急的站起来道:“原来是个练家子,怪不得敢对本大爷这般放肆”,说着飞身一脚踹向邢妱,邢妱趁机握住他的脚后跟,往旁桌的火炉砸下,只听一生惨叫,男子被被滚烫的茶水烫的不住狂跳,大氅男子忙上前帮架,正要拿住邢妱肩膀,被邢妱握住四指反势一掰,又一声惨叫,现场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水榭的掌柜带着伙计拎着家伙怒冲冲的跑过来。混乱的现场,剑拔弩张的邢妱,狼狈的纨绔子弟,兴师问罪的水榭掌柜,茫然的伙计们,与水榭的风雅格调格格不入。
掌柜见着满地狼藉质问道:“谁在生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几人齐齐指着邢妱,惶恐道:“是她,她的打我们”,掌柜一看是个女子,通常女子不会轻易招惹人,便问道:“你们是不是出言轻薄人家”,几个男人摇摇头,脸上既痛苦又恐惧,掌柜看着这个几个男人有的捂手,有的捂脚,有的捂嘴巴,再看邢妱,完好无损,神色自若,只觉得奇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判断,毁坏的物件又找谁赔,想想一女子大多不会招惹一群男人,武力不允许,还是得找男的赔。
想到此处,掌柜的当即命令伙计们将裘衣男子这波人团团围住,威胁道:“一弱女子怎会主动招惹一群大男人?尔等不赔偿毁坏的物品休想离开这儿”,几人一听,诧异的你看我,我看你,往常碰到的都是捏软柿子的人,哪怕自己理亏也不会受到处罚,如今这掌柜怎么这么有正义感,真是不识时务。
裘衣男子怒道:“瞎了狗眼,她哪是什么弱女子,没看见我们伤的伤,残的残?”
邢妱道:“虎背熊腰,七尺之躯,无所作为,只会欺负弱女子,要体统无体统,要体面无体面,行为促狭,品格猥琐,非大丈夫也,小心我把你胯下的黄瓜切了,长了条孽根,就这般贱种”
这番如刀似剑的话,在她抑扬顿挫的声音中十分有感染力,掌柜不自禁也觉得难堪,确确每个都膀大腰圆。
掌柜道:“不管怎么说,理亏在你们,这损坏的财物都需你们赔,粗粗算了一下,一共一百两银子,不赔谁也别想离开这儿”,裘衣男子一听,怒火中烧:“我看谁敢拦我”,话毕领着人要走,被水榭的伙计们又推搡着回去,双方撕扯起来,一通互殴乱揍,锅碗瓢盆,坚果薯类散落一地,邢妱这个导火索在一旁冷漠视之。
然而掌柜的伙计们可能平日里和书生接触多了,疏于锻炼,打架完全处于下风,没一会儿便倒了半数,伙计们被裘衣男的随从打的抱头防卫,毫无还手余地,伏花没武功,只能干着急,巴巴得不住的往邢妱脸上看,表情都是恳求。
掌柜的被裘衣男子一把摁向栏杆,兜起他的双脚把他翻到湖里,掌柜在水里不住的扑腾,邢妱终于忍不住了,飞身掠过湖面将掌柜提出来,扔到木板上,火速加入战斗中,三下五除二就把随从们打的满地打滚,大氅、裘衣男子见事不对,丢下随从逃似的跑了,邢妱在后边追,两人在前面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好巧不巧,恰好浮桥上迎面走来一个风度不俗的女子,女子身穿碧城色外衣,里边是皓月白色长裙,头发全挽,两鬓边簪着紫色钗帘,手上绑着护腕,容貌清丽脱俗,身上有书卷气,却又不柔弱,倒像个女公子。
她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正面提字两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背面题字“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文不文,武不武的,正悠哉的看着湖上景走过来,满是愉悦,口中念念有词:“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好景致呀~”
两男子的呼救声打断了她的兴致,她神情一惊,才看明白怎么回事,突然便见邢妱飞身一跃,落在两男子面前,两个男人咚一下,跪地求饶道:“我们出言无状,我们该死,您就绕过我们吧,我们都已经挨过打了”,说着一个把自己歪扯的手伸出来,一个把自己烫脱皮的腿伸出来,那女公子一看,又是一惊,出言道:“好好的姑娘家,怎么那么残忍”
邢妱不理会,正要抽下裘衣男腰间装银子的锦囊,裘衣男以为又要挨打,忙抬手挡住脸,惊恐叫喊,那女子见状,横肘挡开邢妱道:“好泼辣的女子,人家都已经知错了,还这么不依不饶”
邢妱抬另一只手攻向她,不屑道:“真是书生意气,没搞清楚来龙去脉就仗义出手?”,女子挥扇子扫向邢妱道:“这事儿我管定了”,说完,两人你一肘我一扇打起来了,转眼过了十几招,双方势均力敌,把枫林水榭的人都吸引过去了,不住的啧啧称奇,全忘了之前还打的不可开交,眼见两女子你一拳,我一脚,招招狠厉,谁也没占上风,双方武功都十分了得,众人一阵阵的惊叹。
邢妱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这样的敌手,她的武功放在四象门也是数一数二的,与她过了十几招居然没败于下风,两人一连过了上百招,两人缠斗不止,又过了百招,终于被邢妱找到破绽,一脚将女子踹入湖中,女子落水后也不惊慌,腾飞而起,在半空中突然反转,一个旋风腿也将邢妱踹入湖中,邢妱跃出湖面,正要要接着打,掌柜的忙喊道:“别打了,那男子赔钱了,赔了二百两……”他又对那女公子道:“摇扇的姑娘,你误会了,是这群人调戏了姑娘”,邢妱趁那女公子没反应过来,一脚将她扫回湖中。
女公子也不计较从水里爬起来,筋疲力尽的在浮桥板上摊着道:“好了,我认错”
掌柜和气道:“都说不打不相识,两位的衣裳都湿了,不如在水榭烤烤,喝点热茶吧”,邢妱闻言先折回去了,那女公子也跟上。
两人回到水榭换上掌柜准备的干衣服,坐到桌子旁,掌柜的命人摆上小火炉和其他小零食,年糕,坚果,柿子红薯……两个嚣张跋扈的男子也坐回桌子旁,不敢说话了,耷拉着脑袋,瑟瑟缩缩的。
掌柜的亲自端茶过来,对两位不凡的女子都表现出崇拜的样子,极力做和事佬。先问邢妱高姓大名,邢妱没有回答,又问女子的芳名,女子很有礼貌的拱手道:“小女名叫紫珊,青山玄门弟子,是进京赶考的贡生”,众人都感到意外,两男子闻言,带着手下一溜儿的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