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氅迤地,擦过竹身,雪落在红色大氅上、落在林海棠黑发上、落入林海棠裸露的脖颈之上,雪沾染上体温,不过须臾,已然化成了水。
寒雪冰凉,触之皮肤,林海棠却若无物,依旧向前走着。
竹林中有一石亭,石亭中立一石桌,石桌周围放有四个石凳,林海棠用袖拂掉石凳上的雪,施施然坐下,微愣,伸出手,手并不白皙、也不嫩滑,在附在石桌厚厚的雪上写字。
三个简体的“林海棠”跃然于雪上。
“林姑娘。”是三空道长的声音。
林海棠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该回去了。”
林海棠没再看他,假笑着说:“道长放心,我有银子的,不白住白吃,一会儿我去道馆的功德箱里多放一点银子。”
三空用拂尘拂去是石凳上的雪,坐下,接着说:“你的两个孩子现在过的并不好。”
林海棠心下一紧,随之而来的是烦躁的浪潮将她拽入海底,嗤笑问:“道长,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三空缄默。
“真正的我,二十八岁,”林海棠眼眶泛起泪,声音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去激动的心情,说:“大好的年华,我有我打拼好几年的工作,我有我满意的社会地位,那是我给我自己挣的,”越说,林海棠越激动,哭腔越大,“我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我有存款,我本打算休假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我的爸妈,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我却被一下子到了这里来。”
眼泪滑落,林海棠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我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结婚,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两个孩子的娘。”
“我是占了这副身子,可这并不是我所愿,我的灵魂,并不是那两个孩子的亲娘!”
“哦,对了,”林海棠讽刺一笑:“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更可笑的是,我想打都打不掉。”
转头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林海棠问:“道长,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难道是我林海棠上辈子,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三空道长看着林海棠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与不忍,却开口劝道:“林姑娘,既来之则安之,一切事物皆有因果,我们能做的,就是向前走。”
就像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没有回头路。
林海棠没再说话,擦干了眼泪,面无表情的坐着,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刚刚哭过。
“林姑娘,你不忍心。”说完,三空道长便走了,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微风吹过,过而无痕。
是啊,林海棠不忍心,她天生良善,实在做不出对那两个孩子不管不顾。
林海棠跟自己较劲,明明心里比较急,却硬生生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起身,就想看看自己能憋多长时间。
越是焦急,时间越是跟她做对,过的非常非常非常慢,林海棠伸出手,在桌子上打着拍子,她在心里跟自己说,数到一万下就走。
林海棠越数越快,具体过了多长时间她也不知道,等到一万这个数字在心里落地,她倏然起身,大跨步向外走去。
她的马就养在道观后院,解开绳子,林海棠摸了两下马头,直接翻身上马。
“驾!”
马鞭一挥,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冲出了道观。
林海棠的双手被冻的通红,落在睫毛上的雪被骑马带起的风吹散,鲜红色的大氅鼓起风,她的发丝在空中猎猎飞扬。
到了山脚下,林海棠碰见了正要上山的柳书云。
“吁——”
林海棠勒停马匹,停在柳书云的马车前,马儿叫了一声,喷出两口热气,四只蹄子动了两下便稳住了。
柳书云撩开车帘下马,说:“林姑娘,我正要去寻你,正好碰到了就——”
没等他说完,林海棠就打断他的话:“默默和兰兰呢?”
“在柳府,”柳书云下车站定,看着林海棠焦急担忧的神色,说:“你放心,他们在柳府不会出事。”
“你几天没有回过你家了?”林海棠皱着眉问。
“将要五天。”柳书云看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林海棠,让他也感觉到了不安,“怎么了吗?是默默和兰兰出事了吗?”
“他们出事了。”林海棠回答的很肯定。
柳书云二话不说,解下马车上的马,翻马上身,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由柳书云带路,两个人驾着马赶到了柳府。
两个人都有些着急,下马之后顾不得把马儿牵到府里,也顾不得同上前来的小厮说话,皱着眉就往里走,大跨步的往来阳院走去。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
“姓顾的,还不快滚,是不是还想再挨一次打?”
林海棠和柳书云对视一眼,赶紧快步跑过去。
“不要以为有一个丫鬟给你们撑腰就了不起了,那是我家的丫鬟,她还是得听我的!”
“赫小少爷!您是想玩秋千吗?听荷院有好多,我让人带你去好不好?”
在进入院子时,柳书云终于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这是彩云。